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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美人草

2016-11-22 16:04未知评论:

题记

项王籍,有美人名虞,常幸从;有骏名骓,常骑之。及军败垓下,诸侯兵围之数重,夜间四面皆楚歌,乃悲歌慷慨,自为诗,歌数阕。歌云:

力拔山兮气盖世,时不利兮骓不逝。

骓不逝兮可奈何!虞兮虞兮奈若何!

虞姬和云:

汉兵已略地,四面楚歌声。

大王意气尽,贱妾何聊生!

项王泣数行下,谓姬曰:“善事汉王!”姬曰:“妾闻忠巨不二君,贞妇不二夫。请先君死。”项王拔剑, 背而授之,姬遂自刎。姬死处,生草能舞,人呼为“虞美人草”。

——冯梦龙《情史》

楚汉战争,项羽遇垓下合围,穷途末路间,虞姬不愿忍辱偷生侍奉汉主,决然饮剑自尽,一缕芳魂化为幽草。天下美妇人本多薄幸,虞姬区区侍妾 ,不知书而念念不忘君恩,其情贞忠烈,足成一段千古佳话。项羽得此可心人,可谓幸矣。三军散尽,英雄霸业成空,可惜玉帐佳人死为舞草,弃于乱 叶蓬蒿。芳菲寂寞,婆娑为谁而舞?后人怜此花柔细可爱,名之“虞美人”,辛稼轩犹有诗歌咏云:

不肯过江东。玉帐匆匆。至今草木忆英雄。唱著虞兮当日曲,便舞春风。

儿女此情同。往事朦胧。湘娥竹上泪痕浓。舜盖重瞳堪痛恨,羽又重瞳。

虞美人草,亦称田野罂粟或法兰德斯罂粟,一年生草本罂粟科植物。独茎三叶,一叶在茎端,两叶在茎之半,相对而生。茎纤长而覆有细毛,若雏 鹅之毳茸茸。虽生于田野芜草中,然色泽明艳耀目,朱红、墨紫、水粉、雪白、黛藕、橙黄多色俱备,姿态纤柔葱秀,开时花瓣质薄如绫,光洁如绸, 堪称草花中妙品。

虞美人未开时花蕾下垂,覆茸毛

在宋人笔记中,虞美人多名“舞草”,谓对其唱当年虞兮旧曲,花枝便如蝶翅翩然颤动。张洎《贾氏谈录》云:“褒 斜山谷中,有虞美人草,状如鸡冠,大叶相对。或唱《虞美人》,则两叶如人拊掌之状,颇中节拍。”《益州草木记》亦载:“雅 州名山县,出虞美人草,如鸡冠花。叶两两相对,为唱虞美人曲,应拍而舞,他曲则否。”大概是魂魄未曾消磨,遥望陌上马骓不至,徒留遗 恨茫茫,翻飞红袖。后扬州高邮人桑景舒性善乐律,考度其曲声,皆为楚地吴音。于是取琴试用吴音制一曲,对草弹奏,枝叶果皆动,乃谓之《虞美人 操》。

至明中叶,虞美人凄怨的身世渐为人遗忘,遂以“丽春”之名,回归艳阳下肆意绽放的绚烂芳容。丽春花色之繁复,清代汪灏 《广群芳谱》有详录:“丽春,罂粟别种也。丛生柔干,多叶有刺,根苗止一类而具数色。有红者白者紫者,传粉之红者,间青之黄者,而红 复数品。有微红者,半红者,白肤绛唇者,丹衣而素纯者,殷红如染茜者,颇堪娱目。” 当时植物学匮乏,未留下任何图谱可供溯源考证, 古人所谓“舞草”和“丽春”究竟是否同为今日的虞美人草,便不得而知了。至于其无风而舞之因,非纤枝弱 草被歌气所动,而是缘于小叶茎部有一叶枕,如人活动之关节,感应外界的声、光等刺激后,便呈袅袅欲飞态。叶愈轻薄,舞姿愈媚。

虞美人于风中之袅袅欲飞态

花是美人小影,美人是花真身。虞美人解语索笑,兼二者而有之,遂作为俚曲小调被唐人崔令钦收入《教坊记》中,世人传唱不止。秦淮河畔的瓦 舍勾栏间, 青葱玉指在琵琶弦上轻拢慢捻,伴着玉液琼浆浅酌吟欢,声声低诉入耳,是道不尽的悱恻缠绵。曲调后被文人依韵填词所推崇,脱去一身香 腻的脂粉气,成为南唐李后主“小楼昨夜又东风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”的亡国之恨 ,抑或是宋人周美成“柳花吹雪燕 飞忙。生怕扁舟归去、断人肠”的羁旅伤怀,又或是东坡居士 “夜阑风静欲归时,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”的静谧透澈。 他们在面对着这般千娇百媚的词牌时,一定有过许多浪漫的臆想,然而佳期如梦,往事空寻,最终不敌哀愁心绪,让纤弱的花儿承载了太多凝重。还是 敦煌曲子里无名氏的《虞美人》更契合题意些:

东风吹绽海棠开, 香榭满楼台。香和红艳一堆堆, 又被美人和枝折, 坠金钗。

金钗钗上缀芳菲, 海棠花一枝。刚被蝴蝶绕人飞, 拂下深深红蕊落, 污奴衣!

海棠红艳,蛱蝶绕枝翻飞,庭院浓郁的春意和美人娇嗔态可谓相得益彰。

无独有偶,在西方,虞美人自古便被误认为和其他罂粟属植物一样,含有俱备催眠镇定功效的生物碱,从而与安息长眠等死亡意象联系在一起。也 因为猩红的血色花瓣,莫名成为生死悲歌的象征。法国北部乡村,天空碧蓝,谷物翠绿,成千上万的白色小十字架竖立在绵延无尽的虞美人花丛里,每 一个都代表着一位无名的英国士兵,仿佛是上帝种下的长眠之园。几个月前,村庄的宁静祥和被战争毁为尘土,剩下一片荒原,如同诗人约翰 ·梅斯菲尔德给妻子的信中描写的那样——“尸体,老鼠,旧罐头,旧武器,步枪,炸弹,腿,靴子,头骨, 弹药筒,木屑和锡和铁和石头,腐烂的身体和溃烂的头的残部散布在每一处。”这是一战的索姆河战场,超过四十万将士在此沦为亡魂。然而 ,残破不堪的壕沟里,浸透鲜血的虞美人花从白骨焦土中钻出土壤,彰显着大地的生命与希望。

英国牛津郡的虞美人花海

同样,在另一个被炮火翻搅了无数次的法兰德斯战场,加拿大军医翰·麦克雷亲自掩埋了阵亡挚友的遗体,目睹虞美人的红色花海,写 下十五行诗句:

在佛兰德战场,虞美人正盛放

开在十字架之间,一排排一行行

标示我们断魂的地方

百灵依旧高歌,展翅在蓝蓝的天上

可你却难以听见,因为战场上枪炮正响

我们死去了,就在几天前

我们曾经拥有生命,沐浴曙光又见璀璨夕阳

我们爱人也为人所爱,可现在却安息在

佛兰德战场

继续和敌人战斗吧

颤抖的双手抛给你们

那熊熊的火炬,让你们将它高举

你们若辜负死去的我们

我们将不会安息,尽管虞美人

染红佛兰德战场

多年后,战争的硝烟散去,人们再次复归生活,感受黎明,看落日霞光,爱人也为人所爱。而虞美人重生后的绚烂,至今仍引起人们共鸣,以其为 悼亡标志的“阵亡将士纪念日”(亦称“国殇日”)在英、美、法等国陆续建立并成为传统。田野大地上,这些 花儿仍在风中摇曳呼唤,传达对身在彼岸逝者们的哀思。

国殇日,伦敦塔下888,246朵虞美人花代表了每一名在一战中阵亡的将士

十字架上的虞美人绢花,与逝者的面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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